溯流年

敬文学 敬热爱 敬自由

【枭羽】并肩(上)(完结)

*合志《白日梦》解禁啦


死亡轮回梗警告,高虐预警!

枭羽cp向/cb向

起初构思的时候是打算写成连载的,所以现在也希望能以连载形式发完


上篇字数1w3,传送门见最后

 购买了合志的小伙伴不想被剧透的话请无视~




审核爸爸你真好!

 ——————————————————————————————————————

 

一 终结

 

彩色玻璃的小酒吧门铃微响。吧台后的红发青年抬起头,意外地看到了许久没有出现的骑兵队长的身影。

 

“欢迎光临···啊,凯亚队长?好久没见到您了。”身旁的查尔斯率先招呼道。

 

“一杯蒲公英酒,查尔斯。啊,你调的就行,老板肯定只会给我上葡萄汁~”

 

最后半句话刻意加重语气的同时,凯亚笑吟吟地走过来坐在了迪卢克的正前方,双手交叠拖着下巴,眯起眼睛看向低头假装没有看到他的迪卢克。查尔斯点点头,很自觉地退出了吧台,把不大的空间留给兄弟俩。听到门口响动的酒客们望过来,看到进来的是他们久违的骑兵队长时,不少人瞬间变了脸色,很快,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就在各个角落里响起来。

 

“他怎么来了······”

 

“听说法尔伽大人宽恕了他······”

 

“战功赫赫也无从嘉奖······”

 

“叛徒真的可信吗······”

 

又来了。那些恼人的噪音又来了。

 

迪卢克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盯着凯亚,用不轻不重的、恰好能让窃窃私语的人听到的音量冷冰冰地说道:

 

“凯亚先生,闲言碎语就免了,希望你今天也能做一个安静品酒的客人,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凯亚:“······”

 

客人:“······”

 

一通指桑骂槐过去之后,窃窃私语迅速消失了。凯亚慢慢卸下伪装的假笑,看向继续低头一言不发地擦拭酒杯的迪卢克,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用不着生气的。”

 

“我的酒馆。我乐意。”

 

“行吧行吧~”

 

 

 

这是天理之战结束之后,凯亚·亚尔伯里奇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经历漫长时光的浩劫落幕。此前,某次针对蒙德的深渊强袭由于中间人的突然倒戈而归于失败,这位中间人的身份很快被曝光,骑兵队长遭到了免职和逮捕。然而情势急转直下,他仅仅只在监狱被审问了两天就被释放,随即参与到了混战当中。这场凶险的灾难里,蒙德的风神重伤后不知所踪,西风骑士团折损近半,其余各国也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异乡旅行者的帮助下,七国联合解决了毁灭的危机,抢回了提瓦特大陆这片珍贵的乡土。

 

除了凯亚。

 

选择蒙德的结果是他亲手毁灭了自己真正的故土。当一切尘埃落定,硝烟和纷争的废墟上,风龙载着众人起飞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之时,迪卢克回头看向坎瑞亚正在崩毁的山巅和城堡,感觉自己的内心和这片陌生的土地一样地动山摇。

 

是时间和文明在分崩离析的声音。镌刻古文字和图腾的石壁支离破碎,祭坛和索道坍塌,石柱和塔楼撕裂,污浊的火焰和黑烟灼烧一切,无声的呐喊刺得他耳鼓膜嗡嗡作响。从此以后深渊再无王座,游子再无故乡。

 

身后有压抑的颤息声,金发的旅行者一脸焦虑地从自己的前方跑过来,与他擦肩而过。迪卢克听到少女的脚步声停在身后不远处,她在轻声细语地安慰凯亚,似乎是为了不让别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你想一个人静静吗?我会替你拦着别人的。”

 

“不用。没事——”单从语气里,迪卢克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下一秒他听到凯亚卑微的小声请求,“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一会儿就好。”

 

“好的。”

 

旅行者在这之后就没有再说话,风龙飞上高空,气流的呼啸声彻底淹没了身后人本就小声的对话。一路上旅行者再没有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迪卢克不确定自己隐约听到的低声啜泣是否来自凯亚,但无论如何,他不敢去看身后的凯亚的表情。无论那是悲伤,绝望,还是平静,漠然,他都不敢看。他没有安慰凯亚的资格,不仅是因为他参与了毁灭,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逼迫凯亚做出选择的人之一。

 

红发青年悲哀地察觉到,即使迪卢克永远都是凯亚的义兄,莱艮芬德也永远无法与亚尔伯里奇并肩而行。

 

 

 

 

浩劫告一段落,战争却并没有结束。深渊的残部依旧游荡在大陆的各个角落,凯亚作为重要的参谋,一直活跃在战争的第一线,和迪卢克的暗网明里暗里地交换着计划和情报。战争不比日常的小打小闹,骑兵队长近一个月都没再出现在酒馆,大部分情报交换都通过线人进行。今天再度抛头露面,免不了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酒客们评头论足。


 

“今天怎么来了?”

 

“兵线提前安排好了。荣誉骑士小姐在那儿,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我在更好,所以我才能翘班一波~嗨呀,再不喝点酒这日子可过不下去了。”

 

“明天的强攻呢?”

 

“日落之前结束。这样西线就清剿干净了。”

 

“我都以为你戒酒了。”

 

“啧,老板你话题跳跃得真快啊。”

 

因为你太久没来了,有很多话想说。这句话断在嘴边,被迪卢克用一声轻哼代替。

 

 

蒲公英酒和午后之死不同,质地更加透明清澈,捧在手里像一杯薄荷味的饮料。凯亚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轻笑道:

 

“查尔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老板小心别被自己的手下超越了,那多丢人~”

 

“怎么不喝午后之死?”

 

“哎呀呀,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嘛。”

 

迪卢克又哼了一声,像往常一样不再说话。

 

以往凯亚总是一边喝酒一边和客人们轻笑着攀谈,但是在没人愿意与他搭话的当下,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品酒,挺直的身板和好看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像个高雅的贵族绅士。那张笑脸依旧完美无缺,迪卢克一时有些分不清那是他真心的微笑还是历来的伪装。

 

外人的视角看来,这幅画面异常和谐且养眼——蒙德城数一数二的两位青年才俊聚在一起,一个平静地调酒,一个优雅地摇晃酒杯,保持沉默的同时,心照不宣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但迪卢克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战线追得很紧,你那边顺利吗?

 

——当然顺利,不然这货哪有闲工夫来酒馆蹦跶。

 

你最近有没有受伤?

 

——在战场上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好在情报说这货都只有些无关紧要的小伤。

 

深渊那边后来有没有单独来找你的麻烦?

 

——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这样的消息。

 

 

两人的情报交换相当频繁,大多数问题的答案他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没有听到凯亚亲口回答,他总觉得不安。

 

迪卢克最想问的一句话是:你还在难过吗?

 

如果还很难过的话,可以来酒庄找我。

 

迪卢克依然记得父亲去世时那几乎摧毁信念的巨痛。即使他已经在时光流逝里接受了这个现实,可每每想起那日的磅礴大雨,绝望和苦闷的心情都犹在昨日般清晰浮现,刻骨铭心。

 

凯亚在坎瑞亚覆灭后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转身就投入了战场。他天生就是谋略的好手,头脑清晰思维敏捷,风云诡谲的交锋前线仿佛是为他打造的棋盘,立下的关键性战功数不胜数,然而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骑兵队长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嘉奖。

 

琴对此感到十分内疚。她不止一次地向凯亚表示歉意,并在明里暗里费了不少力气做骑士团上下的工作,甚至有数次直接向法尔伽提出谏言。但当事人对此表示并不在意,凯亚只是镇定地劝导她不要做多余的无用功。

 

可他心里真的不在意吗?

 

迪卢克比谁都清楚凯亚是个谎话连天的骗子。就算昔日同僚的背后议论于他只是耳旁风,但酒庄老板不信城里的闲言碎语会让他毫无芥蒂。

 

那是他不惜背叛故国也要守护的自由之都。为此凯亚狠心地将自己最痛的伤疤连血带肉地豁开,血淋淋地踩踏着故人的尸骸,他从骑士团的叛徒变成了坎瑞亚的叛徒。以凯亚的心性,他大可以把所有的痛苦和难过都隐藏在嬉皮笑脸的外表下,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暗夜英雄发觉自己在这种时刻非常无力。纵使他坐拥整个酒庄,在名望与财力上都是蒙德毋庸置疑的无冕之王,但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亚用扭曲的方式执着地守护自己的骑士道。

 

你还在难过吗?

 

其实你可以求助于我的。

 

这话似有千金重。迪卢克说不出口。

 

 

 

凯亚非常乖巧地扮演着“安静品酒的客人”的角色。直到蒲公英酒见了底,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查尔斯从吧台后面走过来等待着“再来一杯”的指示,却看见凯亚轻巧地弹着摩拉硬币,指尖翻转几轮后将硬币投入空酒杯中。

 

金属和玻璃相击的脆响。查尔斯有些意外:“您今天只喝一杯吗?”

 

“荣誉骑士小姐说,如果我今天因为喝多了酒而错过了晚上的战略会议,就把我的毛领扯下来送去龙脊雪山孵狐狸,”青年站起来转了个身,手指在桌面上弹琴似地拨弄了两下,指尖轻点了点玻璃杯沿,委屈而无奈地吐槽,“嚯哟,不得不说她的恐吓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那张无辜脸的演戏痕迹实在太重,迪卢克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起了一丝变化:“···我看你明明兴致很高啊。”

 

凯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板可别逗我了。回见。”

 

他边摆手边朝门口退去,明亮的瞳孔摇晃在在酒馆的暖色灯光下,眼尾的一抹暗红在笑容里显得愈发诱人。

 

酒馆的木门开了又合。迪卢克有些出神地盯着门上还未停止摇晃的铃铛,过了好一会儿,查尔斯才捧着那只空酒杯,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提醒:

 

“老爷,凯亚先生只付了一半的酒钱。”

 

迪卢克:“······”

 

混蛋。净知道用笑脸糊弄人。

 

 

 

 

他没有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凯亚的笑容。

 

第二天他照常起床,和线人核对情报,处理酒庄工作,传递消息。忙碌而平淡无奇的一天过去,日落时分,前线却传来了凯亚牺牲的消息。

 

那封简短的电报让迪卢克足足愣了十秒。直到情绪崩溃的爱德琳再无法稳住手里的餐具,昂贵的璃月陶瓷摔在地板上,细小而揪心的破碎声响起,他的内心某处也跟着一起碎裂一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门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了马车、赶到前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角落里的帐篷——也许是机械地挪动双腿走过去的,也许是被埃泽扶过去的。

 

帐篷离前线很近,空气里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精疲力竭的旅行者瘫坐在帐篷门口,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抬头看向迪卢克,半晌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帐篷里的光线很暗,二十四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人此刻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胸前的伤口缠着脏污了的绷带,被单上是干涸的血痕。牧师们坚持抢救到了最后一刻,帐篷里全是治愈力的元素痕迹,混着尚未散去的血腥味让迪卢克感到头晕目眩。

 

凯亚的表情很平静,那只平日里总是闪个不停的眼睛闭着,忽略那过于灰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迪卢克用颤抖的手指去探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鼻息,仿佛在寻求自我安慰一般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一颗眼泪啪地掉落在被单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他触碰着凯亚冰冷的皮肤,像是怕弄疼他一般轻轻掰开已经开始僵硬的手指,把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相缠。

 

“凯亚,醒醒。”

 

他无比希望眼前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然后跳起来嘲笑他丢人的哭脸,就像孩童时代无数次的恶作剧一样让他又气又无奈。

 

“凯亚。”

 

但是他的弟弟只是安静地躺着,毫无声息。

 

“······凯亚······”

 

迪卢克终于抑制不住地恸哭起来。他脱力般地跪坐在地,紧握着那只再也无法用火元素力捂热的手,哭得像是那年暴雨里的那个失去了父亲的无助少年。夜枭已然迎来了黎明,但莱艮芬德再无亲人陪伴。

 

从此山高路远,他只能孤身面对。

 

他只剩下他自己了。

 

 

 

······

 

——————

 

 

 

迪卢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可一睁开眼,他就觉得不对劲。

 

映入眼帘的是酒庄房间的天花板。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夏季日出早,有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映在地板的,反光有些刺眼——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胸口的疼痛依然在提醒他经历了什么。凯亚牺牲,他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为此他失魂落魄地在前线的帐篷里哭到不能自己。记忆消失前,迪卢克一直握着凯亚的手没有松开,他不可能毫无预兆地就回到了酒庄。

 

所以他是晕过去了······然后被人送回了酒庄,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

 

迪卢克有些迟钝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还穿着干净整洁的睡衣,睡衣的领口绣着小灯草的纹样。这是爱德琳前天才绣上去的,她还偷偷在另一套睡衣上绣了嘟嘟莲,藏在衣柜的角落里,迪卢克晚上发现的时候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戳穿她——她一定是为凯亚准备的,只是凯亚第二天就牺牲了······

 

迪卢克的大脑像生锈了的齿轮,转动得很慢。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就像喝醉的客人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一样,他坐在床上愣愣地想了半天,直到无意中将目光扫向窗外,才发觉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

 

没有烟。

 

 

西线的进攻信号是奔狼领燃起的烽烟,至少会持续燃烧一整天的时间,从房间的窗户能看得很清楚。昨天日落前烽烟刚刚燃起,现在才过了半天的时间,不可能停止。就算有临时取消的理由,他的线人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难道是因为他昏睡所以错过了···?

 

 

房门传来三声轻叩,然后被打开。

 

“早安,迪卢克老爷。”

 

女仆长端着简易的早餐和一杯牛奶走了进来,把餐盘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然后起身去打开窗帘。

 

“半个小时后薇尔小姐会来送新的苹果酿销售报表,顺便问您是否有其他需要帮忙带给查尔斯先生的东西······老爷?您怎么了?”

 

迪卢克坐不住了,因为他清晰地看到餐盘里的餐具,是昨天傍晚得知凯亚死讯时爱德琳失手摔碎的那一套。

 

 

 

二 轮回

 

简直是一出荒唐的闹剧。

 

一切都在完完全全在重复昨天早上,早餐的内容,窗外没有点燃的烽烟,明明已经摔碎却完好无损出现的餐具,以及爱德琳向他传达的信息——薇尔以处理生意的名义造访酒庄,是凯亚和他每天例行传递情报的方式之一,所谓的“送东西”是个幌子。出于凯亚个人的恶趣味,薇尔每天来“送”的东西都千奇百怪,有时候是“枫丹红酒名录”,有时候是“蒲公英酒原料采购明细”,昨天刚刚换成了“苹果酿销售报表”。

 

这份“报表”的内容也与昨天一模一样——有深渊残部逃进龙脊雪山,侦查骑士和游击骑士带着分队前去追击;荣誉骑士收复了东线;西线进攻会在日落时分展开,前来支援的千岩军会配合骑士团一起断后;凯亚本人会在最前线指挥,有最新动向会随时向他传达······凯亚本人?

 

“凯亚,他不是已经······”

 

迪卢克的话断在“死”这个上,他有些说不出口,但是女仆长似乎会错了意,她接着话茬继续说道:“是的,凯亚先生昨晚就已经抵达前线了。他说是从您的酒馆里来的,您应该见到他了。”

 

从酒馆回前线?那应该是前天晚上的事?

 

迪卢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不是在“重复”昨天,而是“回到”昨天。他试探性地问道:“他现在还在前线吗?”

 

“是的,他应该在部署战备。”

 

“我要见他。”

 

 

“见他”的过程很漫长。由于战场散布着多国组成的联合部队,除战报外,非部队的人每过一个关卡就要经历一遍盘问和审查,而凯亚又好巧不巧地在最前线。等到迪卢克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熬过例行流程时,已经过了中午,刚好有后援的骑士在往指挥官的帐篷里送三明治。

 

迪卢克掀开门帘前犹豫了一下。一天以前他掀开这层门帘,迎接他的只有血腥味和义弟冰冷的尸体,视觉和心灵的双重冲击让他现在依然心有余悸。然而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响动,熟悉的清朗声音从门里传来:

 

“进来。”

 

他进去的时候,凯亚正背对着他在墙上的地形图上比比画画。他单手支着腰,佩剑被解下来放在桌子上,几份文档和羽毛笔一股脑地堆在一起,一份纸卷上还沾着一片墨迹,看起来是一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凯亚并不是习惯脏乱的人,可以看得出他确实忙得没有时间整理收拾。

 

“辛苦你给我送餐了,刚好我有新的想法,麻烦替我跑一趟把这份地图交给团长大人,就说是补充薄弱点的。哦,然后你就退回后勤队伍吧,总攻前还要再压一波战线,到时候这里也不安全······咦,怎么是你?”

 

凯亚自顾自念叨了半天才转身,看清来人时惊讶地睁大了眼,融化星空的蓝色眼眸依然明亮鲜活,带着和昨晚一样的浅笑,抬起手来向他挥了挥:

 

“有急事?怎么没有通知我就来了,没有公文的话过联军的审查可麻烦啦。”

 

迪卢克直愣愣地盯着凯亚,大脑短暂地宕机了,机械般地抬手直接拥抱了上去。

 

即使是对方是手足兄弟,一个大男人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让凯亚猝不及防,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留意到迪卢克的肩膀在发抖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地把双臂环到迪卢克的背后。

 

“···迪卢克?怎么了?”

 

迪卢克低着头,把大半张脸埋进凯亚的毛领里,脸贴着青年的颈侧。凯亚的皮肤微凉,细腻光滑的触感之下,能感受脉搏正在有力地跳动。鲜活的、有力的、带着热度的,生命的力量。

 

凯亚还活着。

 

 

“发生什么了吗?”

 

凯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偏过头来轻声询问他,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和严肃。

 

“···没什么。”

 

他听到凯亚叹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

 

有那么明显吗?他在心里自问。

 

迪卢克松开凯亚,但是手依然顽固地拽着他的袖子。他想要解释,开口的一瞬间却又意识到无从说起。

 

“你应该已经死了”?可是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这番发言未免太过诡异。

 

“你昨天明明死了”?不对啊,现在好像不是在第二天。

 

可如果现在是昨天,那么······凯亚接下来会不会······?

 

 

“迪卢克?你到底怎么了?”凯亚的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回过神来,看到义弟的眼里充满了担忧,“脸色很难看,生病了?还是昨晚做了噩梦?”

 

噩梦?

 

迪卢克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凯亚现在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记忆中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或许只是一个逼真的噩梦。凯亚怎么可能会死?他那么强大,敏锐果决得几近残酷,明争暗斗的情报暗线上他都不曾落败过哪怕一次,故国覆灭他都走过来了,怎么可能会消逝在这里······

 

“···对,做了一个很逼真的噩梦,梦到你······你·····”

 

“······死了?”

 

“·····所以想来看看你。”

 

凯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地去拍迪卢克的肩膀。

 

“哎呀,上一次你跟我说同样的话还是在8岁的时候。”

 

迪卢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还没来得及开启反击,传信的骑士就匆匆闯了进来,说有临时状况需要凯亚队长紧急处理。凯亚放下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刚要跟着离开,迪卢克就拉住了他,用完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一起去。”

 

这一去两人就再也没得到好好吃饭的机会。零散的深渊小团队四处骚扰着各地驻扎的士兵,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处理完这一波又是下一波,紧接着马上就到了最后总攻的时间,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暗夜英雄跟着凯亚踏上了日光下的战场。

 

迪卢克的火焰澄澈而明亮,本就该隶属于灿烂晴朗的天空之下;此般战场上,凯亚也无须再隐藏自己的实力。蒙德双子星本就是一对出色的战士。即使多年过去,两人之间的配合依旧天衣无缝,混战之中还是能完美地照顾到彼此的死角。打倒最后一名拦路的深渊法师,迪卢克向一旁退开,凯亚快速而自然地跑上前,指挥着部下从打开的缺口里冲过去。

 

“动作快!”

 

迪卢克环顾四周,无意间瞟到远处天际线上灿烂的夕阳光辉——已经临近日落时分了。他立刻回过头去看凯亚,骑兵队长站在一个被炸坏的小土丘上向后方发信号,面朝着战线内侧,背后空空荡荡地没有任何警戒的骑士。

 

身经百战的暗夜英雄没有由来地觉得心里一惊。

 

下一刻,似乎是为了照应他那不幸灵验的第六感一般,本以为已经清空的烽火台里突然冒出两只深渊使徒,领头的那只发出一如既往难听的叫嚣声,挥舞着手里的法器,四五道凌厉的锐光齐发,冲向毫无防备的凯亚。

 

迪卢克喊出“躲开”的同时,身体已经先行动了起来。他大跨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凯亚的手臂猛力往回一拽,诡异的魔力光束与两人堪堪擦过,随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把后面的防御工事击得粉碎。

 

 

躲开了······躲开了!

 

迪卢克内心有一种近乎雀跃的狂喜。凯亚被他扯得向前一踉跄,几乎扑到了他怀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剑差点划伤迪卢克的手臂。紧接着有雷元素的箭矢擦过他的羽毛披风扎在一旁的火堆里,爆炸的气浪一下子把两个人都掀飞出去。身体摔在草地上滚了几圈,迪卢克就地一翻站了起来,一旁的凯亚忽然朝他吼道:

 

“趴下!”

 

冰元素从他的指尖迸发,在草地上炸裂。迪卢克的小腿挨了一击,失去平衡直接跪了下去,一道看不清是激光还是别的什么的元素力攻击从他身后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来——

 

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击穿了凯亚的胸口。

 

 

“!!!”

 

迪卢克惶然地伸手接住凯亚向后倒下的身体,半脱半扯地拽下自己的外套,去按他胸前那个怎么看都是致命伤的伤口。凯亚的目光里满是恐惧,竭尽全力用破碎的呼吸声告诉他:

 

“···快···走···”

 

迪卢克的余光扫到刚才发出攻击的几个深渊使徒和随之而来的怪物,异界的魔物们迅速被骑士们包围,萨满的魔杖被元素力炸毁扔在地上。

 

“那边没问题,你别说话了。”

 

得到这句回答的瞬间,凯亚拉着他的手就泄了力气垂下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蓝色的眼眸慢慢闭上,随着躯体的逐渐安静,再也没有睁开。

 

此刻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一夜混乱的噩梦。

 

一会儿是暴雨夜父亲捡回的昏迷的小男孩,到家后不久就因为病情严重死在了客房里,他躲在父亲身后,看着家庭医生徒然地抢救着那副毫无生气的瘦弱躯体;一会儿是那年凯亚替他挡下火斧丘丘人的攻击,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没等到医疗队赶到就没了气息;一会儿是父亲去世的雨夜,凯亚向他和盘托出全部的秘密,他在盛怒之下用大剑捅穿了义弟的心脏,蓝发的少年甚至没有反抗,最后一刻只是温柔地微笑着,用满是鲜血的手捧着他的脸,轻声说道:

 

“快走。”

 

 

 

迪卢克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酒庄房间熟悉的天花板,眼泪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漉漉的水迹。胸口窒息般的酸涩让他忍不住翻身起来,趴在床沿上干呕。

 

“唔······咳咳······”

 

此时房门传来三声轻叩,然后被打开。

 

“早安,迪卢克老······啊,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女仆长端着餐盘走进来,看到迪卢克的模样时惊得差点打翻牛奶杯。她小跑着进来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去扶咳到快要呼吸不过来的迪卢克。

 

“您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吗?”

 

迪卢克费力地撑起自己,接过餐巾快速擦了一下眼泪和冷汗。

 

“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他的弟弟又一次死了,而且还死在自己的面前。手里似乎还有滚烫血液的余温。那是凯亚的血,灼红得惊心动魄,他抱着凯亚时连脖子上都沾满了血,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么炽烈的红色也可以出现在这只优雅冷蓝的冰孔雀身上······可迪卢克看向自己的手心时,只看到了一片布满剑痕老茧的苍白皮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到明亮的落地窗,半拉上的窗帘,床铺和被子,身上绣着小灯草的睡衣,手里捏着的餐巾传来高级布料柔软奢华的触感。窗户外奔狼领方向的天空一片明净。余光扫到餐盘,本来应该摔碎的餐具完好无损地摆在那里,混沌的意识才渐渐捕捉到不对劲的现实。

 

“爱德琳,我在哪儿?”

 

“您的房间,老爷。半个小时后薇尔小姐会来送新的苹果酿销售报表。”

 

迪卢克打了个冷颤。他攥紧被子的一角,似乎预感到了接下来一段漫长无比的、永生难忘的梦魇。

 

 

 

三 旅者

 

凯亚第四次死去后的早晨,迪卢克看着床头柜上那杯已经喝了好几次的牛奶陷入了沉思。

 

整件事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但是他切切实实深陷漩涡之中,一切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好在他依然保持着清醒。起码到了现在,有几点是已经可以确认的。

 

无论他怎么做,他都会在午夜之前失去意识,然后回到早晨,在自己的酒庄房间醒来。

 

无论他采取什么措施,凯亚都会在日落时分死去,然后随着时间的回溯,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白天。

 

周遭的所有人里,他是唯一一个拥有每次轮回的记忆的人。

 

 

迪卢克从未像此刻一样心乱如麻,他抬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把脸埋进掌心里。

 

今天是第四天。凯亚已经在他面前死去三次了。

 

第一天他只接到了冰冷的尸体。第二天凯亚为了救他被击穿了胸口。而第三天他也仅仅只是晚了一步,深渊法师的雷暴眨眼间就吞没了那个本就单薄的身影,他拼命去追赶,火焰烧尽了偷袭的残部,却没能救回最重要的人。

 

蒙德德暗夜英雄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恐惧”。内心的某个角落在循环之中开始崩溃。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接连失手,凯亚的身体在他的怀里逐渐冰冷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准确地说,刺痛到刻骨铭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旅行者在去往前线的途中意外地被一只熟悉的夜枭拦住了去路。夜枭扑棱着翅膀甩了她一脸的羽毛,似乎格外急躁。她打开夜枭脚上的小匣子取出传信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有些乱,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懂:

 

“急事、想请你帮忙···千岩军驿站等你···咦?”

 

就算是战况最严峻的时候,迪卢克也从来没有这样向她求助过。少女非常了解迪卢克的作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

 

 

千岩军驿站是进入联合军战线前的最后一个驿站。迪卢克为了尽早赶到走了醉汉峡的近路,站在驿站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少女洁白的衣裙。她看到酒庄的马车之后加快了脚步,一边向他挥手一边小跑过来。

 

“迪卢克老爷,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吗?”异乡少女仰起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总是闪烁着明媚的、永不熄灭的光芒,带着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纯粹而炽热,像是太阳升起前地平线上跳跃的灼红暖光。旅行者穿越诸多世界,饱经离别和风雪,却依然拥有一双清澈的瞳眸,执着的、温暖的、清亮的,她的注视总会让人有卸下全部防备大哭一场的冲动。

 

迪卢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非常抱歉,原本不想麻烦你的,但是这次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少女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连您也无法解决的事吗?”

 

“是的。虽然这听起来很扯,但是我希望你能先听我说完。”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在凯亚的死亡中轮回这一现象,只能粗略描述。一番陈述后,少女的困惑程度更甚,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迪卢克,眉毛因为惊愕而扭成一团,看得出她难以理解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您需要我怎么做?”

 

迪卢克感到意外。

 

“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虽然的确很扯,”少女笑道,“但是我了解您,您不会拿凯亚的命开玩笑。”

 

一瞬间迪卢克竟然感到有些眼角发酸。

 

异乡人的目光像澄澈的清风拂过湖面,潋滟的水光丝丝缕缕吹开他焦虑的心绪。她向迪卢克托付以完全的信任,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报以百分百的热情向他伸出援手,对他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她真的是以全部的真心对待友人。

 

“···迪卢克老爷?您还好吗?”

 

“没什么。抱歉。”

 

迪卢克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从出神的状态回复过来。

 

还不能流露出软弱。还有人需要他。

 

 

旅行者的帮助让迪卢克很快通过了七国联合军的审查线,不巧的是到达帐篷时偏偏晚了一步,错过了出去处理临时战况的凯亚。前车之鉴让迪卢克记清了清剿的路线,等到凯亚领着部下到达情报指向的风起地时,见到的是清理过后满地狼藉的残骸,以及在废墟中云淡风轻站立着的荣誉骑士和酒庄老板。

 

“哎呀,两位这是有比我还先一步的线报不成?”

 

迪卢克想解释,话一出口变成了:“骑士团的效率太低,等你们清理完成,怕不是都赶不及西线进攻的时间了。”

 

这点不痛不痒的言语讽刺当然不会对凯亚造成影响,他直接无视了迪卢克的存在,走过来给了旅行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可真是辛苦啦,迪卢克老爷皮糙肉厚另当别论,可别累坏了荣誉骑士小姐,我可是会心疼的~”

 

原本有些神思凝重的旅行者被这一激迅速带跑偏了,立刻不甘示弱地和凯亚斗起嘴来:

 

“你上周把整个峡谷的法阵全部交给我破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啧,那时候我也心疼呀。”

 

“心疼个锤子!你只知道在打完之后飘过来鼓掌!”

 

“你好记仇哦,难怪昨天威胁说要抢我的毛领孵狐狸。”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个不停。放在往常,迪卢克一定会发出无奈而不屑的叹息声,然后别过脸假装自己没看见。可现在他无法把视线从凯亚身上移开。

 

这家伙有这么瘦吗?

 

酒馆里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灯光总是容易分散人的注意力。现在在旷野和晴空下,凯亚本就瘦长的身影显得更为单薄。他甚至都觉得凯亚的体格都不及自己的重剑看起来坚实有力。眼罩和刘海挡住了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侧脸,他看不到对方的眼神,可听到那一如往常的戏谑的轻笑,他就莫名其妙地感到放松。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战事胶着之中,短暂的平静也显得来之不易。此刻午风温暖柔和,英雄整装待发,他的弟弟和他站在一起,和友人愉快地谈笑。

 

往事隔阂都可以短暂地忘却。就这样一直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短暂的一天时间里,有一半都会被战场拉锯所占据。这点一直让迪卢克感到非常恼火而无力。战场情况非常多变,混战之中他没有办法一直停留在凯亚的身边。所以当那两只深渊使徒毫无预兆地从烽火台里冒出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掀开拦在他面前的深渊法师,朝凯亚的方向大喊道:

 

“小心后面!”

 

话喊出口的同时他就感到身边有一道影子飞速闪了过去。旅行者的动作比他轻盈得多,两三个踏步就闪到了凯亚的身边,起手一道风涡剑把面前的一片随使徒一起来袭的怪物击退出数米外,凯亚旋过来与她背靠背站立。

 

两人快速交换了一段快速而简短的对话:

 

“你左边,我右边。”

 

“警戒周围,可能不止一波。”

 

“迪卢克老爷在,没问题。”

 

“好。”

 

一旦进入战斗状态,看似纤弱的旅行者看起来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金瞳里灼灼燃烧的都是锐利的果决。她低吟咒语,剑尖聚风快速向前挥出,风刃刺穿阴影,在使徒的攻击抵达之前将他高高挑了起来,凯亚趁机掠过空出的间隙,几步躲闪避开溅射的元素火花,最后一步踏下时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凭空消失,在另一个使徒反应过来之前鬼魅般出现在他背后。

 

被挑飞的那个使徒在此刻重重摔落在地,胡乱挣扎着甩出几道水刃,其中一道直直迎着凯亚的脸劈过去,凯亚避也不避地迎着寒光跨上去,元素力爆发在指尖连同剑舞一齐向前一斩,冰霜从右上斜到左下划出一道巨大的冷色残影,被瞬间冻结的血沫立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飞散开来。

 

这一击直接用了全力,敌人的双臂被生生切了下来。深渊的怪物发出惨叫,空气中温度骤降,几米内连水汽都迅速冻成细小的冰渣,近在咫尺的水刃被爆发的冰元素瞬间震碎。摔落在地的深渊使徒被冰潮冻结在原地,旅行者毫不客气地扬手朝他脸上重重砸下一个荒星。

 

“漂亮!”

 

凯亚在战斗之余不忘向旅行者竖一个大拇指。不远处的迪卢克看到这个动作,不禁心里一惊——太松懈了,这一瞬间的破绽足以让他死好几百回。果然,摔在一旁的断臂深渊使徒似乎是要释放最后一击,他发出凄烈的悲鸣,身体上流淌的地脉能量骤然加剧,胸口裂开发出剧烈的紫光,似乎就要有什么恶心的怪物从中喷出。

 

但是凯亚没有让他如愿。

 

他像平日里抛硬币一样指尖一转,佩剑就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同时带过去的冰元素的冷锋暴起,连同空气中聚集的冰晶一同朝地上的敌人狠狠刺了下去,然后就着向前倾去的力道撑着剑灵巧地一跃,敏捷地为冲过来的旅行者闪出进攻的空间。

 

“震颤吧!”

 

层峦峰起,千岩破尽。隔着十几米迪卢克都感受了岩元素层层爆发带来的巨大气流冲击,几只正在与他缠斗的法师被直接吹飞到几米开外。炸裂的元素结晶之间,使徒的身躯迅速破碎消散,像蒲公英一样迅速飘飞在空气中,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法阵。

 

一击毙命。

 

 

 

此时迪卢克也一把推开了最后一个拦路的深渊法师。旅行者到底是旅行者,上一个轮回中杀死凯亚的深渊使徒在两人的合击下迅速被击败。看着草地上逐渐黯淡的纹路和光芒,他松了一口气,缠绕在大剑上的火焰消退下去。

 

 

······

 

 

 

战场大概是安静了那么几秒。旅行者和凯亚笑着击掌,迪卢克朝他们走过去,远处的骑士快速地向这边跑过来,打算清理现场。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直到迪卢克抬头看向天空,那一轮血红的落日才刚刚挨到地平线的边缘,漫天都是融化了的霞光。

 

日落时间到了。

 

 

 

迪卢克的表情瞬间凝固。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了这辈子听到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那个光芒黯淡的法阵居然再一次转运起来,巨大的藤蔓伴随红紫色的光破土而出,几位跑过来支援的骑士躲闪不及被直接挑飞了。其中一道藤蔓刺中了正转身去拉凯亚的旅行者,少女纤细的左肩被直接刺穿,旅行者被力道冲击得向后退了一步,咬牙忍着剧痛一剑斩断正在急速生长的枝叶,但仍然没有赶上藤蔓刺穿凯亚的速度。后背被猝不及防地刺穿,凯亚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被潮水般汹涌生长的藤蔓淹没,被高高地举向半空。

 

少女凄厉地尖声叫道:“不要!!!!!!!!!”

 

 

 

······

 

迪卢克没有办法直接释放火焰烧尽藤蔓,否则凯亚和旅行者都会被烧伤。等到一番折腾后法阵被破坏,被困在藤蔓上的人才终于被放下来。凯亚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攥紧伤口处的衣料,拼命抗拒着身体脱力倒下的趋势。

 

“···雷德蒙过来了没有?后方的防线不要乱,让他统整好按原计划继续进行···派人叫安柏立刻从龙脊雪山回来,让她重新侦···查海滩···那边的情况,咳···可能有新一批的深渊法师在集,咳咳····集结,荣誉骑士小姐?抱歉,这边先······”

 

他的话被淹没在一个突然的怀抱里。迪卢克一手揽过他的肩膀,把还在挣扎的凯亚抱紧。

 

“放轻松,没事的,”他的声线里有一种凄凉又木然的情感,语气却异常温柔,“剩下的交给我。”

 

灼热的胸口靠着灼热的人。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抱着凯亚,任凭血液把自己的衣服和衬衫都浸透,就像小时候那些次安慰从噩梦中惊醒的弟弟一样。直到最后一点不安的反抗也平息下来,怀里的人安心地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旅行者脸上挂着干涸的血迹。少女抑制不住地双肩颤抖,直到看见迪卢克死灰一般无神的双眼时,终于控制不住地开始小声啜泣。

 

 

 

 

日落时分,凯亚·亚尔伯里奇再一次死去。

 

迪卢克知道,这意味着命运的齿轮又转动到了原点。

 

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停留在凯亚的帐篷里,那里气氛阴郁得令人窒息,骑士和牧师们都在压低声音哭泣,再多待一秒都让他觉得喘不过气。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去找受伤的旅行者。

 

 

战役结束后联合军迅速控制了全境,金发的少女被安顿在靠后方的帐篷里治疗伤口。迪卢克掀开门帘走进去的时候被昏暗的光线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惊,难以避免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凯亚死去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旅行者没有躺在临时病床上。她蜷缩在窗边的长椅上,望着窗外发呆,肩膀上还打着厚厚的绷带,隐隐透出的血色让人触目惊心。这幅模样让迪卢克满眼都是心疼和愧疚,他慢慢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少女身上。

 

“伤怎么样?”

 

少女这才注意到了迪卢克,好不容易有些消肿的眼眶在见到那张苍白的面孔时,又迅速地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迪卢克老爷,”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有成功。”

 

“你还好吗?”迪卢克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话语里的柔和不知道是在安慰旅行者,还是在安慰自己,“我知道凯亚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如果你不能···承受这件事的话,我可以······”

 

少女立刻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摇头说道“不会不会”,意识到自己打断了迪卢克的发言之后又立刻惶然地道歉。

 

“不好意思,有点情绪失控,”旅行者哭红的眼眶里依然闪烁着倔强的明光,“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凯亚的事我不会放任不管的。他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一定会帮忙。我···不清楚您所说的轮回的具体情况,但是如果······真的像您所说的那样,您有办法回到今天早上的话,请务必来再来告诉我。”

 

“我还没有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也许要重复很多次。”

 

“我不希望您独自承受凯亚的死亡,您比我更加重视他。”

 

“我······”

 

迪卢克不得不承认,旅行者总是能精准地戳中他最忧虑的点。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见迪卢克半天没有回应,少女轻声细语地向他道歉,但是态度依然没有改变,“不过恕我直言,我愿意帮忙,是因为我相信您,并且重视凯亚,就算为此受了伤,那也不是您的错。您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她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拥抱了一下面前看起来格外脆弱的红发青年。迪卢克避开她的伤口,默默地回抱少女纤细的身躯。

 

“好。谢谢。”

 

他由衷地感谢风神的护佑。生命中过客千万,即使坠落至此,仍有一人可以分担。

 


 【上篇完】


PS:

因为真的很刀,所以特意避开老爷生日发···

依旧卑微地祈求各类红心心蓝手手评论论!(叠词词恶心心)笔芯


传送门:

中篇 

下篇 





评论(45)

热度(2584)

  1. 共26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